两年前写的银博同人文,写在风雪过境之前。我很少写同人,能有这一篇,大概是当时真的很喜欢银灰这个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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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银灰在甲板上点起一支烟。

  我从不知道他也会吸烟。

  罗德岛舰内是禁烟区,我向来也对烟味反感,更何况我破败的身体除了源石和药剂,早就受不得任何别的刺激,除非是想被凯尔希挂上舰桥展览,否则没有干员会在我面前吸烟。

  但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我想。顺便把一些零碎杂乱的影像从脑海里晃开。

  头顶传来一声鹰啸,菲林的耳朵动了动,侧过身来看向我。

  “盟友。”他朝我颔首,阴沉的天光使他的侧脸显得柔和而模糊,他动了动手指,指间的火光便熄灭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他转向我,口吻里带一点询问意味。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一支雪茄。

  “倒还没见过你抽烟。”我耸耸肩,逆光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午休睡不着,工作的时候却总是很容易犯困。”男人调侃地答复一句,慢悠悠从西装外套内侧取出一方扁平的金属烟盒,把那支雪茄放了回去,“我不抽烟。”

  “不抽烟,却随身带着?”我倚在舱门上看他,隔得远一些,反倒不必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笑,说:“我不沾令人成瘾的东西。”

  烟草,酒精,或者滥用的神经性药物——具有成瘾性的东西往往都能够使人放松,令人沉迷,而人一旦有了放松的机会或是进入沉迷的状态,往往就会露出百般戒备下的破绽和弱点。

  那么,这倒的确是生意场上讨巧的伎俩。香烟的隐喻甚至比酒杯更重,碰杯也许只是纯粹的社交礼仪,但接过对方手中的香烟却通常意味着天平倾斜的导向。

  “的确是你的风格。”我说。

  男人不置可否。他似乎没打算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甲板上起了风,他的银白色头发被吹拂起来,右侧发尾上的天珠串就随着风在他肩头若隐若现地起落。

  “味道散了,盟友。”他说。

  于是我慢慢走到他身边去。天色晦暗不明,他的脸也朦胧不清。但我依然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脸:高大的菲林容貌生得深邃而精致,灰色的眼睛像雪山上的冷雾。离得近了,就会被一种凛冽的凉意包围。有一瞬间我几乎觉得这场景像个梦,一定是我最近源石液喝得太多,才会产生这种失重的漂浮感。

  先前被刻意忽略的片段又重新浮出脑海。刚见面时男人似乎总会故意打破正常的社交距离,那张过分具有侵略性的脸有时会靠得格外近,言辞也含混而暧昧,然而我只能在他眼睛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看不清他真正的意图。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是一个忘记了一切的人,而他却有着完整的人生。我无法从已经烂熟于心的干员档案里触碰到他的过去,正如我对自己过去的了解也全部来源于道听途说一样。凯尔希说我如今已与过去不同,那我从他身上感知到的看不清的类似究竟是与过去的我还是与现在的我?我的过去与现在究竟又相差几分?

  这种过分的近随着我和他一次次的并肩战斗逐渐消失了,他收起玩味的语气,签下我报复性的条款,他开始用郑重的口吻同我谈论他的家人,他的未来,却反而让我感到更加捉摸不透——我是他算计的对象,欣赏的对手,还是他诚挚的盟友?那块永恒不化的源石冰晶,据说象征着永远忠诚的,世间仅存数块的稀世奇珍,究竟是他的诱饵,还是他的诚意?我清楚自己的价值,也因此无法看透他的心。信任不是可以被简单衡量的数值,而我踩在微妙的平衡点上,尽可能让我所给他的和他给我的看起来一样多。

  他不再开口,我也只是沉默地倚在护栏上俯瞰着泰拉。这是一片撕裂的大地,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苦难中死去,战争、动乱、灾难、疾病、贫穷、人与人之间不绝的偏见……地脉里涌动着无尽的火焰,把每一寸土地都烧得绝望而荒芜。甚至是谢拉格这样皑皑白雪经年不化的地方,也早被火焰灼烧尽了过往的安宁。千年的雪仍然在那里,可是人心已经被火焰腐蚀得贪婪朽坏。我想起档案里他的过去,想起初雪和崖心的遭遇,想起罗德岛上的每一个人,比起其他人被炽烈大火卷入的过去,我的遗忘几乎可以算作一种幸运。

  阿米娅曾说希望是火焰,她说得不对。绝望才是火焰,火焰永远不会带来生机,而希望是水,是在地底潜伏的另一条脉络,是烧尽蒸腾后仍能凝云成雨的不灭存在,是在每个人身体里都占有70%的组成部分。这世界上没有人不会抱有希望,哪怕那希望只是空茫的妄想和虚无的梦境,因此这片大地才诞生出不顾一切的爱和理想。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盟友喜欢从高空俯视的感觉?你似乎一直盯着下面出神。”

  我摇摇头。我虽然不恐高,但向下看的时候总有几分晕眩。很多黎博利之外的干员即使来甲板也不会离护栏太近,除了银灰和他的胞妹们,也许因为雪山是他们的故乡——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初雪也偷偷跑上了罗德岛,而且和他一样喜欢在甲板上吹风,还总是要我帮她带一杯咖啡。

  我掐断自己的思绪,把视线转回来,仰起头看他的灰色眼睛:“只是觉得,从这里看泰拉,好像离它格外远。”

  远到似乎一切都与我无关。但一切又都与我有关。

  银灰颔首,不再答话。刚见面时他从不会让话题戛然而止,哪怕对话里总是暗藏机锋多处试探,也总是和谐而流畅地进行。如今我们却常常陷入沉默,也不会因沉默而感到尴尬。

  我从来不问他变化的原因,就好像我从来不问他为什么会签下那份合同一样。

  “因为你值得希瓦艾什这么做。”他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主动解释说。

  是的,他是希瓦艾什,是银灰,却并不是干员档案里的恩希欧迪斯。而签下那份戏弄般的合同,也不过是看在我和罗德岛的价值上做出的小小让利。

  我分明还能从他身上找到当年那只年幼的、浑身是血搂着两个幼妹的小雪豹的影子,但他的过去早已过去,他已经成长为现在的银灰,久远的伤口愈合成疤,旁人再怎么共情也感知不到相同的痛。而一个从未参与过他过去的,甚至连自己的过去都是一片空白的人,又怎么能走进他的现在,涉足他的未来?

  那天他疲惫地靠在我肩头,说着“抱歉,过于疲劳了,让我休息一下。”的时候,我看见他打开了那道门的缝隙,我几乎就快要放任自己走过去了——直到我意识到,我自己的门扉比他的更加紧闭,而那些重量来自于我始终无法回想起分毫的过去。

  原来我不是怕他不爱我,我只是害怕我爱上他。

  爱也是一种极强的成瘾物。权力也是。

  而执棋者不可以上瘾,不可以沉迷。

  “烟。”我开口,“再点一次吧。甲板上风很大,风向也正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拿出雪茄来点燃。火光明灭,青烟被风吹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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