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有人暴烈地爱我至死不渝,明白爱与死一样强大,并永远站在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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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此可以救赎一切痛苦——
  选择吧:
  瞬息的死
  或长久的爱。

当我谈论爱

说来惭愧,能打动我的作品不少,但真正引我共鸣的,却是一篇我无意间翻到的海棠耽美


  陈秋华用自己奇特的身体去诱惑他,得到了苟且的接近,得到了欲死的快感,甚至得到了原本遥不可及的发自内心的回馈。
  他变得无法再讨厌自己——所有唐景辉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情不自禁地与之热烈拥抱。人生就是这么样残酷而有趣,他居然带着对唐景辉的满腔爱意,爱屋及乌地爱上他自己。
  他生来荒唐的肉体,与破败不堪的心灵,在唐景辉奇妙的衔接下,终于成为一个完整的圆。
  陈秋华在爱里,立地成人。

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以往并不足够让我热泪盈眶,但莫名地如此感同身受,大概是因为也被曾经信任的某位老师教育过,被划分到“连自己都不爱怎么能够去爱别人”的那种类型,所以看到他付出爱,再得到爱,最终通过对方回报的爱意爱上自己时,竟然也能体会到那种重获新生的幸福。


“他们把最美好和最不堪的一面都给了对方,而剩下那些不好不坏的、无关紧要的则给了其他所有人。”

应当是我的生命中不会出现的感受。  

我对爱有一种不确切的幻想,相信它是一种纯粹热烈到极致的美,是柔和灼热的明亮光芒,吞没彼此,也温暖彼此。大家在爱里一点点靠近对方,相互做出改变,被这团柔软的炎熔模糊了曾经的样貌,水乳交融而分别独立。但我幻想的爱情故事总有着悲剧的结局,或许是因为我未曾爱过且自认自己不配被爱,却总奢求能凭借爱从自我的地狱里解脱。

我猜想,并没有勇气去证实,这种扭曲又偏执的心理来自于少时的记忆,我反复沦陷于奇异的梦境,像纳西塞斯沉溺于水中倒影一般,在一个个故事里看见自己的身影,唏嘘不存在的角色的命运,本质上却是一种自怜自艾。我总是渴望自己能拯救他人,但需要救赎的或许是我自己。

渴望能拥有强大又温柔的爱,渴望能遇见在光与暗间无助挣扎的囚徒,困顿孤寂恰似另一个自己,毫无保留地为他献上所有,坚定到病态的偏执——像最虔诚的信徒一往无前,唯有这样才能将他拯救。

唤醒灰暗灵魂里的善良和勇气,成为他的剑,他的光,他的守护神,成为深渊里他唯一的救赎,要他以自身全部的爱报答——不够伟大不够勇敢却同样深刻动人,像是穷困潦倒的旅人在冬夜献上他仅剩的半截蜡烛,唯有这样我才能被拯救。

敏感,多疑,自卑。高傲,跋扈,自负。懦弱,恶劣,自私。我们是同类,我们的影子在月光下重叠。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记得他的故事。唯有我们的心脏在悲哀地共鸣。

我们是同类,爱是我们不幸生命中唯一珍贵的品质,我们彼此交换,彼此契合,势均力敌,补正缺损的生命,填补内心巨大的罅隙。我们的爱从不是完美无瑕的童话,而是开在沙漠里丑陋却顽强的花。因为爱,叛逃者自愿走入高尚的墓冢,背负起曾经不愿承担的枷锁,胆怯者也生出无尽勇气,飞蛾扑火般牺牲只为一个竭尽全力的拥抱。

于是我们终于在爱里立地成人,这或许是另一种来自阴暗面的,病态个人英雄主义。

于我,爱是理想主义的终点,是灵魂燃烧的尽头。它不等同于爱情,不是某一种具体的情感或关系,那些都是爱降临在现实里的具象。我所谈论的爱并不以物质现实或精神意志为转移,而存在于那些情感迸发的瞬间:爱是区区人类驱使着血肉之躯斗胆承诺“永远”,是彼此的存在融于某次目光相触而被无限延长,是唇齿重叠掌心交合间听见心脏的震荡。不论接受与否,在这些瞬间我们感知到爱,我们短暂地拥有爱,像是经历宇宙诞生之初的那场爆炸,我们的灵魂被这无形的明亮烟火包裹充盈,在自身体内引发一场彻底的燃烧——火焰没顶而过,如此热烈、纯粹、无休无止,哪怕故事结束,关系终止,火焰消散,仍会在灵魂里留下虚幻的光影,甚至连灵魂本身也化为爱的余烬,永不湮灭,诱使着我们对爱终身渴求。

爱生于须臾,却在须臾里浩瀚长久;人命若朝霞,却在爱里窥见永恒。

我将自身的灵魂视作柴薪,视作爱凭依的触媒,我像虔诚的信徒那样信仰爱,祈求爱降临,笃定爱会令卑微者伟岸,教迷途者知返,给堕落者救赎。我又像是渎神的异端那样审视爱,深知爱会令崇高者渺小,使清醒者迷茫,让勇敢者胆怯。爱既残缺又完美,它是美的终极,不分是非黑白善恶。

我想要爱,不仅希冀能够踏入爱诞生的微小瞬间。爱是理解,是尊重,是包容和共情,而我更渴求灵魂上彻底的共鸣。我始终坚信,这世界若是能容许许“我”的存在,就必定也存在那样一个如同镜中之我的“你”。我于世人面前以满身谎言为饰,却愿向你毫无保留地坦诚展示灵魂的全貌。而当我遇见你,连灵魂都会开始欣喜若狂地颤栗,死而无憾。那是两个人的灵魂因对方而被点燃,爱从余烬里升腾而起,化作不分你我的熊熊烈焰,接纳彼此全部的完整的灵魂。我们完全相知,永久合一,却不被爱的系链束缚,我们交换彼此的世界,却仍任由天风在我们之间舞荡。就像年少时读过的舒婷的诗句,仿佛彼此分离,却又终生相依。我终生所求,也不过是这灵魂欣喜到颤栗的瞬间。

当我谈论虚拟的爱

我时常注意到我与另一种游戏玩家的显著区别。我乐于(从自己理解的角度)尊重NPC;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不会大开杀戒;在谈论角色时,我拒绝将其物化,我不会将其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我甚至讨厌过分的性客体凝视。

我不是那种为了凌驾万物的爽感体验而游戏的玩家。有时候我被贴上“沉浸式”的标签,有时候这个描述变成“道德感过高”,我想今天过后又可以更新一版注释,关乎权力意识。

‍理所当然地,当你站在这个视角,则一切都可以被其轻易地解构和阐明。

“游戏是儿童的基本活动。儿童通过游戏学习掌握世界。在一个游戏的世界里,幻想轻易成为现实。通过摆弄他身边的东西,儿童获得信心和权力意识。棍子和石头,玩具兵和玩具熊,小猫和狗崽都是他的臣民,适应他的想象,服从他的指挥。当布娃娃或是狗崽变得不听话,可以处罚它。这种支配他者的权力——包括使他者遭受痛苦和羞辱的权力——模糊地令人愉快。”

游戏是支配他者之权力的模拟和再现。棍子和石头变为数据,玩具和狗崽化作屏幕中的角色,但其蕴含的本质没有发生改变。它们依旧是玩家权力的客体,是受支配的他者,掌控、处罚和适当的宠爱都令人愉悦。

权力是战胜反抗的能力。虽然战胜反抗具有乐趣,但是必须重复不断地战胜的反抗会减损权力的尊严。作为父母时,你会受到孩子的顶撞;作为领导,下属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作为精英阶层,你无法愚弄所有人;哪怕作为主人,你的宠物有时也并不遵从你理想的掌控。有时情况甚至相反,你是孩童、你是下属、你是被权力支配的对象,你无法反抗。这有时让人精疲力尽。但电子游戏不同,玩家几乎拥有整个游戏中最大的权力——制作组通常会小心翼翼地划定权力范围,好让自己在其中隐身——玩家可以自由支配整个游戏世界,作为主角,我们是这个虚拟王国的中心。

我能理解这种全然的支配感有多么令人沉迷。我不会说自己是例外,我绝对不是。我对自己的游戏保有顶级的掌控欲,我追求每一场战斗的胜利,我不错过任何对话和收集物,我执着于好感度希望大家都待我友善,我查找攻略只为给每个角色安排我理想中“更好的”那个结局。

这些行为或许比单纯的暴力统率更“文明”,但暴君和仁主本质上并无差异,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让世界按其所期望的那样运行。甚至我也许只是跳过一两个阶段——比起卑躬屈膝和俯首低眉,我想要甜蜜的顺从,主动的认同。

我有时觉得自己才是入戏更深的玩家。我无法满足于掌握玩偶士兵的生杀大权,我深信暴力绝不会带来甘美的臣服,我希望他们在意识独立的情况下遵从我做出的决定:当我将他们当作是真正的灵魂,他们就能带给我被现实人类认可和赞美的快意;当我拯救了虚拟的世界,我离自己精神中的理想社会就更近一步。

我排斥对角色进行“玩物化”,我无法接受把他们当作纯粹的客体,我绝不能够戳穿自己精心粉饰后的幻景,我渴望在游戏中寻找可供自身价值感立足的真实。

我放弃君王和造物主的权威,因为我想要比膜拜与崇敬更加亲密的情感——没错,我对游戏的终极支配欲是获得那个世界的爱。

谁才是更迷醉于权力的人?

书中还写道:‍“只为本人”被爱的思想是一种高度自我主义、浪漫主义和抽象的思想,在任何社会都不会流行。绝大多数人满足于因为本人可能具有的品质或技艺受到欣赏。受到关注就使人受益。至于因为什么相对无关紧要。绝大多数人——我们大多数——并不反对自己是“物件”,只要此物受人赞美。此外,作为一个价值由外部确定、并不取决于内部奋斗的物件令人感到舒适。

在游戏里,这种价值来自于完成任务。如此轻而易举,我几乎不需要付出时间与精力以外的什么就能获得在现实中远超自身能力才能实现的价值,我时常在谈笑间力挽狂澜,救无数个虚拟世界于水火之中。

这代价太轻微,而局限又太宽松。

RPG里老生常谈的话题是“代入感”,比起预先设定好背景与故事的主角,我总是偏爱一片空白的自定义角色。

空白即意味着待填充,在按部就班的任务之外,在制作组写就的剧情之外,我能将自己无处可诉的灵魂安放其中,更因为无人有权解释,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向世界宣布:他们正是为此而爱我,爱我精神意义上的本色。

“‍平等将两个独立个体之间尊敬的距离视为当然。只有遏制了尊敬才可能亲密,亲密产生了感情,但也产生轻蔑。这种感情和屈尊俯就的混合是对宠物的典型态度。” 现实与虚拟的巨大鸿沟塑造出想象中的平等,但无法控制我的幻想成为爱的源泉。

为了获得爱,我必须付出爱。为了减少支配感带来的轻蔑,我必须将对方视作与我同样的灵魂。当我以平等的爱作为支配的砝码,虚拟世界的反馈永远不会是拒绝和抗争。

除去我自己,没人能摧毁这份虚拟又真实的爱。这就是我的游戏之道,是我如何塑造与现世隔绝且坚不可摧的乌托邦的秘诀。

当我讲述爱的故事

我极为偏爱这样一类角色:因为怀有一颗美好的心而饱受苦痛,灵魂里始终保有不可磨灭的高尚底色,所以直面自己的阴暗扭曲时会倍加痛苦,无法避免地反复自我折磨、自我厌弃。

这样的人无论直面怎样丑恶的世界也能够岿然不动,他们本身就是纠缠不清的矛盾,最终击垮他们的也只会是他们自己。自身无法割舍的欲望把他们逼入绝望的境地,历经漫长的忍耐后终于溃败,只有两条路可走——

或是仓皇逃离,与所爱所求死生不复相见,自此每个长夜都辗转难眠,只能剜出鼓动不安的心将之丢弃,只余神像般完美又虚伪的空壳,永远迷失在自我的放逐和流亡,水中月一样晦暗、清高又破碎。

或是彻底崩坏,陷入癫狂的沉沦中去。即便沉沦他们也仍旧痛苦,从忍耐欲望变为了忍耐美德,在放纵中也无时无刻不在鞭笞自我的灵魂,唾弃沉溺于麻醉的快乐无法自拔的每一根神经,看得见幸福幻象后的虚妄却早已耽于其中无路可退。

因为终究是人,所以轻而易举地上瘾,因为灵魂生来高贵,所以在腐烂朽坏时也依旧清醒,因为爱极了他人所以恨极了自己,只能在极致欢愉中绝望地见证自己的堕落,拥抱和亲吻既是血淋淋的极刑,也是欲罢不能的毒品。

还很想看那种把喜欢珍藏在心里秘而不宣,以为将来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爱意,最终却发现喜欢和心都一起腐烂了的情节。

爱也可以,但最好只是喜欢,因为深埋的爱是窑瓷和青铜,是千年过去蒙尘锈蚀岌岌可危,仍依稀有当年模样,可被后人精心修复的东西。深埋的喜欢却只是谷物和木材,千年之后被蛀空得只剩碳化的轮廓,接触到新鲜空气就会化为齑粉,一碰就满手焦黑的尘土。

把心意当作陪葬品的人药石无灵,心就像古墓那样隐秘又脆弱。如果门扉被粗暴地扣开,那点仅存的情感都会被洗劫一空,留下的灵魂比废墟更空空荡荡;如果前来的人愿意细心地掘开被眼泪浸湿的厚土,或许还能有救,毕竟能够将破碎的裂痕也视作珍宝的人天下罕有,更毋提还需提防对方此刻的小意呵护不过只是为了有朝一日的待价而沽。

再说说我最喜欢的那种BG兄妹骨科。在一片漆黑里被对方紧紧地抱在怀里,没有亲吻,没有情欲,只有相融的体温和鼓动的心跳。彼此都沉默无言,唯有当下的拥抱恍若永恒,诉说着一种想要将分离的骨血重新合而为一的渴望。那是种哀而不伤的美丽。

不需要亲吻,更不需要性爱。只是紧紧相拥就足以胜过万千情欲的表达,连落在额头、脸颊或是眉眼之间的吻也不需要,兄长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只是伸手轻轻抚弄过妹妹滑落到鬓边的头发。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精神上已经远远超出了界限,所以也不会想到要在肉体关系上刻意去打破所谓的“兄妹”界限,感情如同呼吸一样无需理由,因为天生如此。彼此做一对无知无觉的恋人……却反而把禁忌打破得更加彻底。

吃不下伪骨科的原因之一也是我觉得伪骨科永远也达不到真骨科的那种禁忌感,即使前几十年相处得再纯洁无暇,心动之后无论怎样纠结也还有最后一点理由保底:我们身上并不流着同样的血。道德的束缚终究不会比血缘更甚,挣脱后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青梅竹马。所以电视剧里的兄长才有勇气去问自己的继妹,问既然你和他可以,我和你为什么不行。

关键之处就在于“希望”。伪骨科是地狱垂丝,真骨科则是无光之海。不必提及恋心,仅仅去思考一丝微末的可能性的存在——就已意味着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失控,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正如离岸的暗流将人拖向无底深渊,不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蝶毒里瑞人和真岛的区别也正在于此,表面上的兄妹在跨过禁忌后便有底气肆无忌惮,而血脉相连之人则永远被爱的诅咒纠缠。剥离掉所有情欲,剥离世间的一切联系,血液里流淌着的本能也依然是爱,因为太过纯粹而化为焚心烈火,却害怕烧空自己留下的灰烬会烫了对方的手。

“当我的心向你乞求超越的时候,又惟恐得到你的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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